【眼淚】

圖/嬰兒的眼淚(Baby's tears)


女人上了年紀，除了碎碎念，剩下的就是眼淚。

母親很少掉淚，不過大概受更年期影響，近幾年動不動就哭，她唯一放鬆並專注的愉悅就是看購物頻道。
「媽，妳不覺得購物專家講話都太誇張嗎？」
「嗯…會啊…」她漫不經心的回答，眼神沒離開過電視。
「媽，那個專家講話都是屁！」試試看用激烈一點的字眼。
「嗯…會嗎……噯！妳看那把菜刀好像很好切耶！」
「……遙控器給我，我要轉台！」怒了。

後來我硬是轉到電影頻道，正好在播《羅倫佐的油》(Lorenzo's oil)，她開始跟我講解劇情，並一邊誇讚劇中的父母是如何有耐心有毅力的照顧兒子等等。然後我哭了。

外婆也很愛哭。舅舅曾不只一次對外婆抱怨，要她別說到哪個已逝的長輩就掉淚，令人看了心煩。我能理解，不過能體會的不是外婆的淚，而是舅的心煩。大概是她自己也倦了，現在提到哪個老同學又中風，哪個朋友又過世，話裡的情緒淡了許多，只是語末都會再加一句：「我也快死了。」

希望我老了的時候，不要也這樣子對晚輩精神折磨。

鄉下有個習俗，嫁出去的女兒若是回來奔喪，一定得從村子口跪爬著進門，代表至孝，曾祖父過世的時候，姑婆就是這樣一邊哭一邊爬進門，滿身砂土，手掌和膝蓋也因磨擦破皮而流血，直到摸著曾祖父的床，她淒厲的哭喊將整幕悲劇帶往高潮，像是某種奇異的儀式，不過我覺得，她是因為怕親戚們說話才哭成這樣。

高中時上國文課，忘了那堂讀的是誰的文章，內容和孩子的成長有關，老師讀著讀者，竟開始哽咽「……我兒子那天不讓我牽他手…他說丟臉……還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…好可愛…怎麼…現在…」語畢，掉淚了。全班鴉雀無聲地直盯著她，我想，她一定很孤單吧。

我很容易感傷，一個畫面、一句話、一部電影、一個旋律，但卻討厭哭，雖然常常用「老天！我要哭了！」來表達感動，但都賭氣般的忍住，其實是不想讓自己心煩，但骨子裡終究是個愛哭鬼。

說了這麼多，其實我只是想買盆嬰兒的眼淚(Baby’s tears)，屋子裡似乎得裝飾點什麼。